第４１卷第６期 ２０１０年１１月 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ＮＡＮＣＨＡ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ｏ１．４１ Ｎｏ．６ ＮＯＶ．２０ｌ０ 向历史的纵深处掘进 一评《Ｏ９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文集》 陈公仲 （南昌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江西南昌３３００３１） 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从２０００年开 始，每年评选一次，至今已整整１０年了，而且，每３ 年还评选了一次学会小说大奖。今年更以颁发第三 年沉重的移民悲歌！这在海外华文文学史以至中国 当代文学史上，大概可说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 吧。作品通过方氏家族五代人在海内外两地为生存 而拼搏创业的艰苦卓绝的奋斗历程，从一个方面展 现出了一张巨大的中国移民历史的长幅画卷。它包 届学会大奖为中心，由南昌大学承办，举行了中国小 说学会首届小说节。海内外上百名作家、评论家欢 聚一堂，“在红色文化和绿色生态中张扬人性的光 辉”的主题下，各抒己见，共同探讨了中国小说的际 遇和愿景。应该说，ｌ０年来，在经济大潮日益兴盛， 文学小说日渐式微、不断边缘化的境况下，中国小说 学会在为推动中国小说的复兴和繁荣发展，是尽了 括了从清始，经辛亥、军阀混战、抗日战争、 国内战争，到新中国建立，又经土改、、文化大 自己一份绵薄的力量的。值得欣喜的是，在新世纪 第１０个年头里，我们好像已经看到了中国小说复苏 发展的端倪，今年评出的中国小说２００９年度排行 榜，就可见一斑。 这一年小说成就最突出的当是文学创作标志性 体式的长篇小说。从一年３ ０００多部的长篇小说 中，评选出的五部人榜小说，虽不能说部部完美无 缺，但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了新世纪文学的新高峰。 这种文学上的丰收，是与ｌ０年来的文学反思、历史 积淀分不开的，从浮躁走静，从激情转入沉思， 从近距离迈向深远。一年来长篇小说的最大特点， 就是向历史的纵深处掘进。 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号称是中国的百年 孤独。孤独到要寻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竞延宕百 年，无果而终。这是一部中国农民百年流浪的历史， 为找养女而出走延津，又为寻朋友而回归延津。这 出一进，漂泊江湖，寻找的是亲人朋友，还是自己 一的灵魂寄托？“姥爷”杨百顺百年不顺，“外孙”牛爱 国爱无所终。历史的演进中，尽显出中国农民悲苦 的生存状态；社会的变革里，观照出中华民族的精神 气质。可以说，这是一部继《白鹿原》之后，又一乡 土文学的扛鼎之作。 张翎的《金山》，更是一部从清朝同治年间１８７２ 年直到２００４年的横跨１３０年的浩瀚的中国海外移 民史，也可说是中国海外劳工的百年血泪史，一曲百 等等政治运动，直到今日改革开放的那个漫长 的中华民族兴衰史。同时，也包括了在北美加拿大， 中国移民们经历的１９世纪的种族歧视的“人头 税”，直到２０世纪的排华法案的种种苦难遭遇。他 们如“猪仔”豢养在异国他乡，修铁路、做劳工、当佣 人、开洗衣坊、烧腊店、照相馆、餐馆打工，做着“拼 命攒钱，亲人团圆”的“金山梦”。可排华法案终将 把他们阻隔在大洋彼岸，梦想归于破灭。《金山》与 《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不同，作者没有借 想象神话传说来魔幻现实，曲笔以批判现实；她坦荡 胸怀，秉笔直书，以忠实的现实主义精神，真实地记 述了游动于大洋两岸社会底层的方氏家族一个半世 纪的生活境况和悲苦命运。无言的事实，无情地批 判了北美当年的种族歧视，同时，也深刻地揭露了中 国百年来的战乱、运动给百姓带来的空前浩劫和深 重灾难。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枯燥的历史教科书所 无法比拟的生动、真切、泪吟吟血淋淋的文学中的历 史。文学的厚重度和深刻度就尽在其中了。 ２００９年，正值新中国建立６Ｏ周年。６０年的回 顾作品，名目繁多，数不胜数，而能深刻地反思这段 历史的长篇小说却不多见，艾伟的《风和日丽》可说 是难得的一部。它“从一个很小的角度，写出波澜 壮阔的史诗”来。小到可说是个私生女寻父记，也 可说是位知识女性悲欢离合的个人情感史。可大时 代的风云变幻，大历史的人事更迭，时隐时现地藏于 其中。漂浮在上的是风和日丽，潜伏在下的是暗流 汹涌。作品过人之处就在于不回避历史的，在 真实的历史揭示中，直指人性深处的奥秘。将军复 第５期 陈公仲：向历史的纵深处掘进——评《０９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文集》 ・１５９・ 杂多重的性格，女儿爱恨交织的情感，充分显现出了 历史赋予人性的丰富性和深刻度。我看，小说中的 历史厚重度也就在于此。 还值得一提的是于晓丹的《一九八零的情人》。 这本是一个情意缠绵、刻骨铭心的大学校园三角恋 爱故事。一般来说，这种谈情说爱的小说，十分流行 于当下文化娱乐市场，与严肃文学无关。而这部作 品的高超可贵之处，就在于它的历史深沉厚重的含 和凶狠，其结局必定是三败俱伤。如果说，《琴断 １５》旨在效法古人、张扬人性的光明面——仁爱、正 直、善良和忏悔精神，那么，《鱼肠剑》则意在揭露鞭 笞人性的丑陋面——虚伪、自私、恶毒和阴暗心理。 中篇小说中还有杨少衡的《昨日的声》，用民 间的视角观照历史，在亲情、道义、伦理与的撞 击中，进发出人性的闪光。叶广芩的《三岔口》，京 腔京韵，散淡随意，貌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心刻意，把 量。这是一个历史的回望，是上世纪８０年代的“青 春之歌”。“”新文化传统精神、个性重新 觉醒之时，“爱是不能忘记的”，“被爱情遗忘的角 落”，又生长起了茂密的“绿化树”。作为翻译家语 言的讲究、纯净，叙事的精确、细密，怀旧的伤感、沧 桑，大大提升了作品的品位，给上世纪８０年代的过 来人，留下了青春年华的深深的历史印记。有人说， 这小说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的仿真版，我 看，似乎还不能这么说。尽管都是写大学生生活 （一是写日本，一是写中国），构思、结构、立意都有 相似之处，但其历史背景、人物习性、故事情节、生活 环境相距甚远，无可相比。只不过，他们的艺术成 就、各自的文学价值，也许倒是可以做一些比较的。 至于张者的《老风口》，可说是生产建设兵 团半个世纪的创业发展史。特殊的题材，异地的情 调，有天南海北的战士，有“八千湘女上天山”，有 “托克拉克”最美的树，有“阿伊古丽”可爱的花。 “老风口”能把人吹上天，“定海神针”却能叫人安居 乐业。尽管“兵团万岁”也只是的一段历史，可 兵团人还要世代繁衍下去。历史的记忆，转换成了 文学的小说，就赋予了强大的生命力，叫人们久久不 能忘怀。 ２００９年中篇小说的发展，也突出表现在历史反 思中的人性洞察。中篇小说排行头两名的作品《琴 断口》和《鱼肠剑》，都有着深重的历史文化背景。 作者方方和阿袁，这两位高学历的知识女性，都是以 史为鉴，在现代情爱故事中，探寻着人性的变异。汉 阳琴断口，春秋时期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断 口，今成了杨小北、蒋汉、马元凯和米家珍三男一女 的情爱以至于人生命运的断口。为知音而断琴，是 古代士大夫重情义的佳话，而今日，面临情爱和命运 的断口，三男一女又当作何抉择？情与爱，责任与道 德，流言与蜚语，生命的重负如何承担？人生的枷锁 如何解脱？人性的压抑如何排开释放出来？这就是 作家的拷问。春秋晚期的鱼肠剑，是义士专诸为刺 杀吴王藏于鱼腹之中的锐利短剑，现在成了校园三 个女博士钩心斗角、相互攻讦的心理武器。这鱼肠 剑的隐蔽性和杀伤力，显现出了这场争斗的虚伪性 个满人家族秘史和盘托出。穿过人世的三岔口，演 绎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和命运，叫人不得不喟叹：人 生无常，可人性千万别丢失啊！ 短篇小说今年的势头似乎反而没有中长篇的强 劲。老作家杨显惠再次拔了头筹。《恩贝》是继《夹 皮沟纪事》后又一组系列小说《甘南纪事》的一篇。 依然保持了他一贯的朴实简洁、情感含蓄、史实厚重 的风格。这小说今日来评说似乎尚早。倒是铁凝的 《风度》值得一说。这也是３０年前历史的回眸。 《啊，香雪》的清纯、幽雅、隽永的风格，已显老到、成 熟、沉稳。更可贵的是，当年乡村淳朴、敦厚、平易、 友善的爱心，已凝结成了一种“风度”，令人怀念，永 志难忘。时至三十年后的今日，地位上升了，身份改 变了，尚能怀念起这种“风度”，实在难能可贵。历 史的经验告诫我们，可千万再别把这“风度”变成了 “官气”。韩少功的《怒目金刚》就是怒目对官气，要 讨回人的尊严，要官来道歉的。 当下大多短篇小说，还都是面对底层社会，为改 变底层社会劳苦人民的生存状态鼓与呼。张惠雯的 《垂老别》为垂垂老矣的老人呼唤，次仁罗布的《阿 米日噶》，为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改革开放的困境 呼唤，并显露出人性的温暖和光亮。季栋梁的《吼 夜》，那吼声竟然化解了两家人的仇恨、争斗，；杜光 辉的《洗车场》，三个大男子汉，一个小洗车场，相濡 以沫，相依为命，透出了人性的温馨至爱。还有曾晓 文的《苏格兰短裙和三叶草》，一位临终的白人水 手，将遗产的一部分捐给华人的打工妹，供她上大 学；而这打工妹，选择要学心理学，决心终生献身医 护去救助像水手那样的病人。这就是人性的光辉。 纵观２００９年的入榜小说，较之ｌＯ年前，应该 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我们在这里不可能一一 点评了。而且，就是未能人榜的小说，也肯定仍有不 少精品佳作成了遗珠之憾，这是所有评选、奖励无法 避免的，只有归咎于运气缘分了。但我们坚信，中国 小说的来年，定然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责任编辑周声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