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文化广精 这一炉温暖的余烬 关于 “旧体诗词复兴” 的思考 口 谢轶群 鼋 如果说有一个义学品类最“对不起”读 年10月安徽马鞍山召开的李白诗歌节上,连新 者,那肯定非新诗莫属。深受千年诗歌雨露浸 诗理论批评名家谢冕、张同吾等都不南感叹诗 润的中国人,在当代几乎陷入“无诗可读”的 坛‘变了天’。” 闲局,当代诗坛上那些或晦涩不堪,或怪诞离 如今已过去四年多,旧体诗词比之那时只 奇,或粗淡如话的作品,使新诗离我们的审美 热不冷,而且出现了个人编印、出版的旧体诗 词作品集渐在社会上流行的新气象, “旧体诗 期待越来越远,除了一小批爱好者和坚守者, 新诗几乎淡出了大多数文学读者的阅读范围。 词复兴”论在各种相关研讨会上及报道中被频 频提及。 与新诗的尴尬相反,古典诗词一直未曾远 离广大读者的视野,而且,近年来逐渐兴起 了一股旧体诗词的创作热潮。早在2006年下半 年,我就采集、整理J叶I这些数据和现象: “到 今年( ̄2006年,下同——编者注),仅中华 旧体诗词会复兴吗?应该看到,旧体诗词 在民族审美心理中的积淀极深,其典雅语句、 和谐音韵和清丽风格等早已塑就中国人的基本 审美趣味。尽管白话文早已代替文言文,旧体 诗词的创作自新文化运动以来就失去了“合法 性”,但旧诗在现当代还是得到了延续。由于 对诗歌传统持激烈“决裂”态度的现代新诗始 终和读者处在隔膜疏离的状态,重温旧体诗词 又给人更多一份亲切,旧诗创作和研读的队伍 可能会越来越大——这都是事实。但要说“复 兴”,则未必有那样乐观。 诗词学会的会员就有1万多名,除去两藏、台 湾,全国其他各省、区、市和、都有 诗词学会,再加上一些市县的诗词组织,粗 略估算,每年参加诗词活动的不下100万人; 从诗词刊物来说,公开与内部发行的有近600 种。中华诗词学会编辑的《中华诗词》,发行 量已达到2.5万册,跃居全国所有诗歌报刊的 首位,是新诗核心刊物《诗刊》发行量的近一 倍!另外,《人民日报》‘大地’副刊破天荒 地有了诗词版,文化部主管的《文化月刊》也 首先,旧体诗词和渎者的审美期待不冲 突,但这种形式和现当代社会生活内容的冲突 却不可调和。今天频繁出现在我们生活里及最 在今年二月份m了诗词版,《芙蓉》这样的纯 能体现时代特征的事物能写进旧体诗词吗?比 文学大刊也开了《新人旧体》专栏,连续两年 如网络、股票、动漫、公交车、高尔夫球…… 都推出了不少网络诗词作者。在此情况下,今 这些词汇如果写进“七律”或“念奴娇”,会 38 文化广角一 出现怎样的戏谑效果?不能设想, “挥手自兹 兴赋写者多,胸怀文学创造理想者少?何尝不 是个人圈内传阅、友朋唱和者多,引起文坛和 去,萧萧班马呜”换成“握手自兹去,轰轰奥 迪呜”还能有那份诗意,更不用说“mp3”、 社会注目、广为传诵者少?何尝不是抒发古典 意趣者多,流露现代思想意识者少呢? 在近年“复兴”起来的旧体诗词创作中, 其中一个几成“主流”的艺术风格日“老干 体”。部分“老干体”立意僵化、套话连篇、 “WTO”、“VIP”、“IT”这些当代习语写 进旧体诗词后会是何等不伦不类。现当代人所 写的旧诗,几乎一律规避了现当代特有的生活 内容,只能在古代生活和现代生活的“交集” 上做文章——现代有、古代也有的东西,才可 写进旧体诗词。可以写清风明月、离愁别绪, 百货大楼、坦克导弹、哈根达斯却不可人诗。 旧体诗词产生于古代的时代土壤,义深致地表 内容干瘪,习惯性紧跟时政,并且多数格律紊 乱。“六十岁月响春雷,万亿民众沐朝晖”、 “小康社会期全面,科学发展开新篇”云云, 最上“台面”的经常就是这样的语句。平心而 现了那个时代,它与它所在的时代是紧密相连 的。既然旧体诗不能反映今天所存的时代,又 能有多大的发展空问和多强的生命力呢? 有论者X'j-20世纪的旧体诗词进行了认真梳 理研究,思考过去人们对新文化运动之后旧体 诗词创作的估评是否过低。曾在云南民族大学 任教的陈友康教授,在该领域用力甚勤,他指 出: “20世纪诗词中的不少优秀之作已经完成 了经典化,它们像古代佳作和新诗中的优秀作 品一样传诵人口,滋润了人们的精神世界,涵 养了人们的品格节操。”对于易受质疑的旧体 诗词艺术创新性问题,陈友康先生在云南大学 讲学时说,20世纪的旧体诗词还是得到了新的 发展,例如在陈寅恪的诗中,旧体诗词前所未 有地}}J现了对“自由”的诉求: “自由共道文 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1930年《阅报戏作 二绝》),可谓“时代精神的高点”。这固然 是旧体诗词中全新的气象,然而也应该看到, “弦箭文章苦未休,权门奔走喘吴牛。自由共 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这首诗前两句 写情境,后两句议论说理,完全是宋诗“理 趣”的套路,艺术上没有创造,是一首思想价 值大于艺术价值之作。而文学的第一属性毕竞 是审美,没有新的诗艺创造,首先只能被看成 是有文采的思想史文献。另外,还有人把闻一 多、郭沫若等著名现代诗人后来的“勒马回缰 作旧诗”看成是旧体诗词魅力依旧强劲的证 据,其实一个“勒马回缰”就反映了旧诗的式 微——诗是青春的事业,诗人们在最具创造 力、最有艺术雄心的年轻时候,把诗思和心血 都献给了新诗,待过了这个黄金年华,再投身 旧诗,创作者便成了“前诗人”的集合。 “诗 之思”换成了“思之诗”,作品的思想性压倒 艺术性也就顺理成章。因此从创作主体上说, 旧体诗词也不可能还有旺盛的生机。 回看今日旧体诗词创作状况,何尝不是随 论,这倒不一定就是对“附庸风雅”的讽刺, 相反可表现出这一群体的健康情趣和文化追 求。 “老干体”及其他套路老旧的诗词流行, 实为千年旧体诗词硕果累累,后人意欲创新同 难重重之故;即便毫无“老十体”气息,面对 历史上多如恒河沙数的诗词佳篇,在这一体式 内,今人还能做到写得不让人产生“似曾相 识”之感吗?从理论上说,任何艺术都会有它 的“极限”,即经过长期发展而表现力、创造 力发挥殆尽之时,也就是这种体式开始被取代 之时。 王国维说得好: “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 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 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 继焉者也。”(《宋元戏曲考序》)旧体诗词 在总体上,就是已走进历史的“一代”。它在 今天的绵延,只是新文化运动对文言文 成功“刹车”之后的惯性滑行,或日是古代伸 进当代的一条“小尾巴”。这个古色古香的火 炉虽然还有些温暖,但炉中装着的却是充分燃 烧之后的余烬。很多人热爱旧体诗词当然是好 现象,但据此认为一门已成历史的文学品类会 复兴,是违背了文学发展规律的看法。新诗不 受大众欢迎,不等于旧诗就会成当代诗坛的主 流。 实际上,不管新诗旧诗,整个诗歌本身都 是处在衰落期的文学体裁,现代文学的主体早 就是小说;而从更广阔的范罔看,白电影电视 出现并蓬勃发展后,文学也已从文艺王国的王 座上让位了。经营好自己的旧体诗词爱好,增 添生活情趣和传统文化素养,同时坦然豁达 地看待这种文化艺术上必然的代际嬗变,不奢 求旧体诗词的“复兴”,思想意识上更不因沉 迷古典而走向抵触现代事物和思想,则善莫大 焉。 (作者系文史学者)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