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l9卷第l期 2017年3月 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ournal of Minxi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V01.19 No.1 March 2017 doi:10.3969/j.issn.1673—4823.2017.01.020 论《枕草子》的身份意识与性别话语 祁 婷 (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社科系,福州350108) 摘要:清少纳言作为一位平安时期宫廷贵族女性作家,其代表作是被称为平安时代文学双璧之一的《枕草子》。一 般认为,《枕草子》确立了日本审美理念的谐趣美(情趣美)。但美感并非孤立存在的,在美感背后交织贵族身份意识、 女性性别话语、社会等级制度,这三个层面相互联结,共同交织出《枕草子》的独特风貌。 关键词:《枕草子》;贵族身份;女性话语;社会等级 中图分类号:1313.0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4823(2017)01—0082-04 《枕草子》(圭<岛 圣j L)是日本平安时期 (794_1192)女作家清少纳言(约966--1025)的随 笔集,与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并称为日本平安时代 断她从25岁到34岁都在宫中做皇后定子身旁的女 官,官品虽然不高,但是这段时间成为了“清少纳言 一生最幸福的时节,也即是《枕草子》里面所见者是 这样的官宦背景与宫廷经历展现在清少纳言的 文学双璧。目前国内学术界对《源氏物语》的关注远 超过《枕草子》。相比于《源氏物语》的“复义性”,即丰 富的阐释空间,《枕草子》的研究维度显得单薄,在为 数不多的关于《枕草子》的研究中,大多研究者将视 野放在了审美情趣上,探讨其在Et本审美理念“括加 L”(即风情、有趣的审美情趣,周作人翻译为“有意 思的”“有趣味的”)的展现与确立.以及其在FI本民 族语言文字与形式的建构意义。本文将着重探讨《枕 草子》所呈现的贵族身份意识、女性性别话语、社会 等级制度之间的联结。 一也” 。 随笔集《枕草子》中,书里大量描写了宫廷事物与生 活。第九段“叙官的拜贺”,第二十段“清凉殿的春 天”.第四十四段“在后殿”,第四十五段“主殿司的女 官”,第四十七段“殿上的点名”,第六十四段“后殿女 官方”,第六十五段“左卫门的卫所”,第九十三段“登 华殿的团聚”.第二百一十六段“公卿”,第二百一十 七段“贵公子”。第二百二十段“宫中供职的地方”,第 二百四十一段“二条宫”。均是整篇以写宫廷事物或 、雅观与粗俗一贵族身份意识的确立 生活为主,类似段落不胜枚举。还有很多与宫廷相关 的完整或零碎意象散落在全书各处,在字里行间中 隐含了贵族意识,以及审美观念与倾向。 首先,作者对于身份意识是极其敏感的,在书中 清少纳言的生平与家世虽然缺少资料。但是从 少数已有材料来看,她出身于普通官宦之家。“清少 纳言的父亲清原元辅,曾任肥后国守之职。官位虽不 高.而颇有文才”“清少纳言有兄弟若干人:雅乐头为 成,大宰少监致信.花山院殿上法师戒秀等”f11,除了 有多处是对身份意识的确认。西乡信纲在《日本文学 史》中说:“在《枕草子》中可以看到由贵族的敏锐感 受所构成的美的世界。”_31《枕草子》第四段“言语不 同”中说,“言语不同者,为法师的言语,男人的与女 人的言语.又身份卑贱的人的言语,一定多废话的” 其父、其兄为官之外.清少纳言本身也是一名宫中女 官.“清少纳言”的称呼正是她在宫中做女官的官衔。 清少纳言在宫中的起止时间未有定论,目前大致推 [收稿日期]2016-1 1-23 【作者简介】祁婷(1988一),女,河南虞城人,助教,主要从事中外文学与文化关系、写作研究。 82 祁 婷:论《枕草子》的身份意识与性别话语 l 4l,从语言上认为卑贱的人必是多废话的。在第二十 中对服饰的颜色、款式、挂件上都有相当精细的描 写,有专门段落描写什么颜色的“缚脚裤”“狩衣”“单 衣”“下袭”“唐衣”“下裳”“汗衫”“织物”是好的、像样 的,作者在穿着打扮上确认了俗与雅的审美区别。在 段“清凉殿的春天”中说,“地方官的国司在一年五节 的时候,将女儿来当舞姬,如果其妻有过出仕宫廷的 经验,那就不会像乡下佬的样子,把有些不懂的事情 去问别人的必要了。这也就是很高雅的事情了”问。从 知识经验上认为乡下佬有很多不懂礼仪的地方。在 第四十三段中说,“六位的藏人,称为殿上的判官,有 举世无双的权势.平民以及卑贱的人几乎认作别世 第一百九十六段“观览的车子”中说。“比什么事情最 叫人觉得讨厌的,是坐着寒蠢的车子.装饰也很是简 陋,却出来观览的人了” 。整段描写了对“寒蠢相”车 子在“阔人家的车子”“华美的车子”旁边的相形见绌。 界的人,不敢正眼相看的那么害怕着的人……” 从 生存范围上认为对于贫民以及卑贱的人来说,六位 的藏人似是不可企及的存在。在第二百一十五段“小 聪明的事”中说,“下流社会家里的主妇.而且多配有 愚钝的丈夫”[41。在书中,除了最高频词语“挡 L” 外,“身份”一词也是书中的高频词,相对而言。“身份 好”“很有身份”“身份高贵”的人大多带有作者的喜 爱与欣赏.“身份不高”“身份很低”“卑贱”的人大多 带有作者的讨厌和鄙夷。 其次,贵族身份的审美意识在文本中具体体现 在雅与俗的明显对立。在第四十三段“不相配的东 西”中说,“卑贱的人家下了雪,又遇着月光照进里边 去,是不相配,很可惋惜的”“身份很低的女人,穿着 鲜红的裤子”f41。在第四十五段“主殿司的女官”中说, “有很年轻的美丽的公卿们.没有随身跟着。实在是 很寒伧的”『41。在第一百三十四段“没有品格的东西” 中说,“拉门和厨子等,凡是乡下制作的,都是下品”[41。 在这种审美维度中,作者喜欢雅观的、干净清洁的、 整齐的、崭新的、彩色明丽的,不喜欢简陋的、荒废 的、陈旧的、杂乱的、脏污的、乌暗的。 作者贵族身份的审美意识最集中体现在服饰 中,也涵及了饮食、住所、马车等。在第四十九段“年 轻人与婴儿”中说,“一切使用人里边,饲牛小厮的服 装很坏,那是顶不行的事情。别的使用人即使服装不 好,跟在车子后边,还不大碍事。但是,在先头走着, 人家所最先注目的人,却穿着得不干净,实在是很不 是适当的”『41,整段从多个方面探讨小厮怎样的衣着 是不合适的。反之,作者在“贵人”衣着的描写上也有 自己很深的体会.“优美的事是,瘦长的潇洒的贵公 子穿着直衣的身段。可爱的童女,特地不穿那裙子, 只穿了一件开缝很多的汗衫,挂着香袋,带子拖得长 长的……”[4】此类描写也很多。清少纳言在《枕草子》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的审美意识是无关乎道德 的。在判断中只以纯粹的美感为标准。第一百零八段 叫做“看去很是穷相的事”。提到“很龌龊的车子.驾 着不成样子的牛,摇摆地走过去……年老的乞丐,在 很冷的或是很热的时节。下流妇人穿着很坏的服装, 背着小孩子。乌黑的很肮脏的小的板屋,给雨打得湿 透了”[4],作者对于乞丐、贫穷母子、破小屋子没有投 入所谓的同情情感,而是冷眼旁观,仅以审美说事。 最后.在对俗的描写中,作者对农村景物与事物 带有自己的想象,颇有“不食人间烟火”之意味。在第 一百八十六段“五月的山村”中说.“五月时节.在山 村里走路,是非常有意思的。洼地里的水只见的是青 青的一片,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光是长着青草,可 是车子如笔直地走过去,进到里边,却见底下是无可 比喻的清澈的水,虽然是并不深,赶车的男子走在里 边.飞沫四溅,实在很是有趣”_41。在第一百九十段“月 夜渡河”中说,“在月光很亮的晚上,渡过河去,牛行 走着,每一举步,像水晶敲醉了似的,水飞散开去,实 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_4l。在这些富有美感的描述中, “山村”“赶车的男子”“牛”都不是粗鄙的存在.而成 为了审美的对象,成为了作者构建语言画面的一部 分。小厮也能成为审美对象,她对小厮的胖瘦进行审 美的判断.小厮更像一个外在的、附属的物品,为中 心的、重要的贵公子而存在。因此,作者对农村的认 识呈现了两种面貌,一种面貌是成为与高雅相对立 的粗俗,强调了身份;另一种面貌,粗俗在特定的条 件下.经过高雅之审美情趣的过滤后,也能成为审美 的对象,成为了雅致的一部分。清少纳言身处宫中, 身居女官之位,她的农村想象或者底层想象与客观 真实差距很大,带有很强的主观性。 官宦家庭的出身与宫中女官的经历使清少纳言 在《枕草子》中流露了贵族身份意识。通过书中大量 83 闽西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对宫廷事物与生活的描写,能看到作者对贵族身份 有一种根植于心的认同感,其审美观念带有明显的 贵族倾向。社会等级的差异表现在“贵人”和“乡下 佬”的区分对立中。作者显然倾向于前者,并尝试用 稀有的、无聊的、可惜的、快心的、漂亮的、优美的、懊 恨的、难为情的、愕然的、遗憾的等事情都从一种身 处高处的人的视角表述出来,虽然紫式部与西乡信 纲的话并不可全信,但是清少纳言确实以矜持的姿 态站在文本背后。周作人与林文月在中文译本《枕草 子》中,都很好地将清少纳言的矜持与雅致传达出来。 其次,《枕草子》在看似自由中也有着规约,隐含 着作者的倾向性。一方面,低俗粗鄙的事情多不收 审美视角重新看待后者。因此,“括加L”审美情趣没 有这么简单,背后是身份话语下的审美情趣。 二、无意与有意——贵族审美情趣的抒写 按照清少纳言自己的说法,她是在“无功利”的 前提下写作《枕草子》,并非为了给其他人看,只为图 个心安理得。她在《枕草子》中多处讲述自己的创作 动机和对本书的看法。在第一百二十六段“无可取的 事”中说,“实在并没有特地写了下来.给人去看的价 值;但是我这笔记原来不是预备给人家看的,所以不 管是什么古怪的事情,讨厌的事情,只就想到的来 写,便这样写下来了”【5]。作者在第三百零五段“题跋” 中说,“这本随笔本来只是把自己眼里看到、心里想 到的事情。也没有人打算给什么人去看.只是在家里 闲住着,很是无聊的时候,记录下来的”“我这只是凭 了自己的趣味,将自然想到的感兴。随意记录下来的 东西……”[4]书中情感显得真切,不管是刻薄或是偏 见总是带着真诚和可爱,是一种真实的自我内心展 示。内容也颇为驳杂,没有构成体系。 在这样的写作背景下,《枕草子》行文看似真实 与自由,什么事都讲,不需要任何掩饰。作者对衣、 食、住、行的讲究都带有极强的私人性,再如上文所 举的例子,她对乞丐、贫穷母子、破小屋子没有故作 同情,而是直接从纯粹的审美角度提出了批评。但在 表面的真实与自由背后,也能窥到她潜意识的矜持 与规约。 首先,《枕草子》行文矜持,文本背后的作者也是 矜持的,甚至有故意之嫌。紫式部认为她假,“每好附 庸风雅,故而即使索然无味的场合,也想勉强培养情 绪,至于真有趣味之事,便一一不肯放过,那就自然 不免出乎意料,或者流于浮疏忽了”Ⅲ。西乡信纲在 《日本文学史》中说:“作者的高傲不过是陷入孤独与 零落的深渊里的人所故意采取的矜持的表现罢了。”嘲 在“扫兴的事”“容易宽懈的事”“人家看不起的事” “可憎的事”“使人惊喜的事”“怀恋过去的事”“愉快 的事”“高雅的东西”“不相配的东西”“担心的事”“无 可比喻的事”“稀有的事”这类聚的段落尤甚,作者将 84 入,即使有不风雅的事,也是用鄙夷的眼光和语气, 并带有一定的审美评判。另一方面,《枕草子》的自由 限度并未突破作者真正的隐私,作为一名有身份的 日本贵族女性,高度自由也并非意味着全然的暴露。 当书中内容漏出到外边,作者更多是觉得遗憾,而非 隐私被暴露的羞耻号愤怒。因此,书中的私是有限度 的私.有选择的私。而这种规约正是源于她的贵族身 份与审美倾向,可以说既是作者无意的,也是作者有 意的。 所以。清少纳言的写作动机是“随意的”“不是预 备给人家看的”.从这种角度上,呈现真实感与自由 度。但在书中呈现出了“有意思的”矛盾,即自由、真 实与规约、矜持的矛盾。清少纳言的“阶级属性”根植 于她个人的成长环境土壤。她没有无意或有意去暴 露或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她的贵族身份和审美倾向 已深深潜入到《枕草子》中。 三、藏匿与显露——女性性别话语与社会等级 制度 清少纳言不仅是有官宦背景与宫廷经历的贵 族,还是一位有文化修养的女性。因此,《枕草子》中 的规约感与矜持感不仅仅来源于贵族的宫廷气氛, 还来源于女性的独特视角。 《枕草子》完成于11世纪,是日本的平安时代, 彼时欧洲正处于中世纪。从世界范围来看,女性写作 始终在男性话语下若隐若现.不受重视和关注.女性 文学整体上是分散的和没有自我意识的。《枕草子》 正处于这样的时代背景中。早期女人的生存范围十 分有限,无法像男人那样奔波于仕途和社会变革,社 会赋予她们更多的是家庭的责任和女性应有的品 德 由于活动范围与材料所限,她们较少抒写政治社 会、历史纷争等重大问题,在作品中更多体现女性意 识和女I生特征,多与个人情感、婚姻、家庭、日常生活 祁 婷:论《枕草子》的身份意识与性别话语 有关,有着女J眭细腻敏锐的独特感受。 王向远认为日本散文文学之所以由宫廷贵族妇 女创立,因为“其一宫廷妇女都具有很好的文化教养 和悠闲的生活环境……她们又常常陷于感情的漩 征已悄然融入她的日常生活描写中,在《枕草子》中 能看出日本平安时代的宫廷贵族生活状况和当时的 社会事态风俗。 《枕草子》一方面有着鲜明的女性意识,是独立 的女性话语表达;另一方面,这种女性意识的前知 识、元思维是对社会等级制度下的认知。反过来。她 的等级观念不仅影响了女性意识,还影响了她的贵 涡,心有所感、情有所动,不能与人沟通,便写日记聊 以自慰或寻求宣泄:其二,当时的贵族妇女没有公开 学习和使用汉文的权利,而NN ̄,JN的日本假名文 字被认为是最适合妇女使用的。于是,她们便用自己 的民族的语言创立了日本散文”[51。女性写作的早期 常从宫廷和贵族之家开始,因为贵族女性相比于普 通老百姓家的女性,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并有机会得 族审美思维。西乡信纲在《日本文学史》中说:“清少 纳言的孤立的悲剧性就在于:她一面反抗着这个贵 族社会的没落的现实.一面又始终生活在这样一个 没落的贵族社会当中。”[31因此,《枕草子》中能看到贵 族身份、女性意识与等级社会这些关键词的咬合与 纠缠。她所突出的正是她所局限的。 参考文献: 到赏识和传播。 《枕草子》所构建的文学话语空间就好像在一间 斗室里.听一个女子的碎碎细语,一点点喜怒哀乐. 林林总总的心事,无关宏旨,都是女l生的小事件和小 情感。这截然不同于迎风喝酒、开阔宏大的意境,也 【1]林文月.清少纳言与《枕草子》 中外文学,1986(2):30— 31. 没有哲学上或思维上的深究,它更多的是惯常的生 活琐事和点点滴滴的情感思绪。《枕草子》文本呈现 出日本文学中特有的纤细、善感的特质,这种特质在 女性性别话语的催化作用下显得更为突出,周作人 评说:“机警之中仍留存着女性的优婉纤细的情趣, 所以独具一种特色。”[21书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女性的 [2]清少纳言.枕草子【M].周作人,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 版公司,2000:455. [3]西乡信纲.日本文学史【M】.佩珊,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1978:87. [41清少纳言.枕草子[M】.林文月,译.南京:译林出版社, 2011:7—439. 敏感、细腻,以及对微小事物的敏锐洞察,展现一位 有学养的贵族女性的知识素养和审美情操。 清少纳言的《枕草子》没有刻意描绘她的时代与 社会。甚至规避政治的侵扰。但平安时代与社会的特 [5]王向远.东方文学史通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7:109—110. 责任编辑:董东明 Discussion about identity consciousness and gender discourse in The Pillow Book QI Ting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Minjiang Normal College,Fuzhou,350108,China) Abstract:As an imperial noble female writer, Sei Shonagon is famous for her masterpiece The Pillow Book,known as one of two literary works in the Heian period.It is generally believed that The Pillow Book has established the“aesthetic beauty”of the Japanese aesthetic concept,but the aesthetic feeling is not isolated.Aristocratic identity,female discourse,and social hierarchy hide behind the aesthetic feeling,which form the unique style of The Pillow Book. Key words:The Pillow Book;aristocratic identity;female discourse;social hierarchy 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