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凡 胡珀
来源:《学习与探索》 2020年第2期
胡凡1,胡珀2
(1.黑龙江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哈尔滨 150080;2.长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长春 130012)
摘要:明代永乐宣德两朝,明廷锐意经略黑龙江地区,不断遣使到黑龙江流域,使整个黑龙江流域及库页岛都纳入明王朝的统辖之下。据考证,自洪武三十五年明太宗即位起至明宣宗宣德九年止的三十三年间,明廷向黑龙江地区遣使达二十三批次,彰显出明王朝对统一黑龙江地区的重视。
关键词:明代;永乐;宣德;遣使黑龙江
中图分类号:K2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462X(2020)02-0179-09
作者简介:胡凡,1951年生,黑龙江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胡珀,1977年生,长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
明廷永乐宣德时期的遣使黑龙江,实际上是其自洪武时期以来经略黑龙江地区战略行动的继续。早在洪武十一年,朱元璋就“遣使赍诏,往金山谕元将纳哈出”(《明太祖实录》卷一一九,洪武十一年八月条)。洪武二十年十月,在降服纳哈出后,朱元璋下诏:“取辽东官军曾往海西野人地方及纳哈出之境,历涉劳苦者二百六人赴京,各赐文绮、罗衣、钞锭有差。”(《明太祖实录》卷一八六,洪武二十年十月戊午条)反映出明太祖自经略东北地区以来就一直向黑龙江流域派遣使者的历史事实。十二月,随着野人首领西阳哈来降,朱元璋又一度在黑龙江地区设置了三万卫(《明太祖实录》卷一八七,洪武二十年十二月癸亥条、庚午条)和兀者野人、乞例迷、女直军民府[1],但是由于历史条件的不成熟而被迫徙于开元城。为了继续经略黑龙江地区,洪武二十一年五月,朱元璋又“命俺得迷失等往辽东海西等处,招抚夷民,各赐衣物”(《明太祖实录》卷一九〇,洪武二十一年五月壬辰条)。这些遣使招抚的行动后来由于西阳哈的降而复叛中断。
靖难之役后,明太宗朱棣即位,立即展开了对黑龙江流域的经略,其主要方式就是遣使大力招抚,即后来史料中所说的招谕。但是遣使的具体情况史籍记载不详。据考证,自洪武三十五年明太宗即位起至明宣宗宣德九年止的三十三年间,明廷向黑龙江地区遣使达二十三批次,请述其详。
一
洪武三十五年,明廷第一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明太宗朱棣在靖难之役后即位,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当年九月即“遣使赍诏,抚谕兀良哈大小头目”(《明太宗实录》卷一二下,洪武三十五年九月乙未条)。此次遣使目的是“抚谕”,显示出朱棣与兀良哈三卫关系匪浅;十一月又派出裴牙失里到黑龙江地区的兀良哈、鞑靼、野人诸部,“特令百户裴牙失里赍敕谕尔,其各居边境,永安生业,商贾贸易,一从所便,欲来朝者与使臣偕至”(《明太宗实录》卷一四,洪武三十五年十一月壬寅条)。洪武三十五年九月和十一月两次遣使,是太宗即位之后的重大举措,由此可见他对经略黑龙江地区的重视。
永乐元年,明廷第二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此次遣使的规模非常大,从史籍的记载来看,前往奴儿干及女真地区的是行人邢枢、知县张斌、佟答剌哈、裴牙失帖木儿、王平住、五秃出、马兀良哈、高阿剌甲等,前往兀良哈的是指挥萧尚都、镇抚刘忽鲁秃、百户和尚、王阿剌秃等,这也是两个方向。
据《殊域周咨录》记载:“永乐元年遣行人邢枢偕知县张斌往谕奴儿干,至吉烈迷诸部落招抚之。”该书注释说:“吉烈迷进女色于枢,枢拒之不受”,“于是海西女直、建州女直、野人女直诸酋长悉境来附。”[2]这是邢枢高洁的品行感化所致。历史上的辽王朝曾经向黑龙江地区派出过“银牌天使”,到这里就要求女真贵族妇女“侍寝”,成为辽王朝压迫女真人的一大弊政,引起了女真人的反抗和辽金王朝的更迭,而邢枢能够拒绝吉烈迷人所进的女色,遂有诸部的“悉境来附”,这也为明太宗经略和统一黑龙江地区打开了良好的局面,可谓不辱使命。史载邢枢曾三次往返于明廷与奴儿干之间,据邢枢家乡的地方志《(正德)长垣县志》记载:“邢枢,字九成,德行、文学为后生尊仰。洪武初,由明经任行人,前后三使奴儿干,尝却吉烈迷国女色、开元人遗布。同使知县张斌病且卒,知公素正大,付白金百两托寄妻子,既归,悉还之。”[3]这里除了“却吉烈迷国女色”之外,还有“却开元人遗布”,应该是指元代开元路的遗民,还有同行的张斌在出使奴儿干期间因病去世前托邢枢给妻子带银两,正是对邢枢人品的充分信任,即“知公素正大”,所以才有这临终的托付。《长垣县志》的记载比严从简的记载要早,县志修成于正德年间,但是县志没有说明邢枢前后三使奴儿干的时间,严从简曾经在行人司任职,当是参考了行人司的资料而确定是永乐元年。
在档案史料中的履历记载着女真官兵参加永乐元年招谕行动的情况,佟答剌哈的先人“满只,洪武十六年归附”,这里反映的是洪武时期招抚黑龙江地区女真人的成果,满只去世后,佟答剌哈“垛集充军,永乐元年招谕,升小旗”[4]138。裴牙失帖木儿是“前(元)店(秃)哈千户所达鲁花赤,洪武十七年垛充小旗,二十年钦除三万卫中所世袭百户。……三十二年调三万卫后所署千户事。永乐元年,钦升三万卫中所副千户,仍往忽剌温招谕野人万户锁失合等赴京,钦升三万(卫)指挥佥事”[4]139。这个锁失合应该就是锁失哈,实录中载他于永乐元年十二月赴京朝贡,贡马百三十匹,太宗朱棣为此置兀者卫,以“锁失哈为指挥同知……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明太宗实录》卷二六,永乐元年十二月辛巳条)。这里一则显示出这次遣使招谕的成果,二则显示出招谕行动是在当年返回的。王平住是在永乐元年归附,实录在永乐元年五月五日载:“女直野人头目买里的、平住等二十九人来朝,赐之钞币。”(《明太宗实录》卷二〇下,永乐元年五月乙未条)据今人鞠德源先生研究,“平住即王平住,王为明朝赐予的汉姓”[5]。平住的来朝应该是洪武三十五年遣使招谕的成果,值得注意的是,档案记载王平住以“本年黑龙江招谕野人功,二年除辽东三万卫左所正千户”[4]149,说明平住在五月接受赏赐后马上就参加了永乐元年的奴儿干招谕行动,因而才有永乐二年职位的晋升。女真人“五秃出,永乐元年招谕,授副千户职事”[4]180;建州女真人“马兀良哈,永乐元年招谕野人头目,升百户” ;女真人“高阿剌甲,永乐元年招谕有功,二年升副千户”[4]198。而王阿剌秃则是“永乐元年兀良哈招谕,升总旗”[4]188。《明太宗实录》载:“敕谕兀良哈官军人等曰:‘朕嗣位之初,已尝诏谕尔众。后辽东守臣言:尔等俱欲来朝。今遣指挥萧尚都、镇抚刘忽鲁秃、百户和尚往谕朕意,但来朝者悉授以官,俾仍居本地,岁时贡献,经商市易,一从所便。’”(《明太宗实录》卷二〇下,永乐元年五月乙未条)据此可知,永乐元年明廷一方面派邢枢出使黑龙江奴儿干地区,一方面派萧尚都、刘忽鲁秃、和尚携王阿剌秃出使兀良哈,两方面都成效显著。又据王圻《续文献通考》记载,这次遣使是走水路,即“遣将领舟师至江上,召集诸酋豪,饵以官赏,于是野人东旺、佟答(哈)剌[哈]、王肇州、琐胜哥四酋率众降”[6]。这里的东旺应该是康旺之误,因繁体字“東”和“康”字形相近而混淆,佟答剌哈也不是在当时投降的明朝。但我们要注意的是“遣将领舟师至江上”,说明永乐元年邢枢的出使奴儿干是用船走水路,这显然是明朝继承了元朝开通黑龙江地区水陆交通路线的成果,元代在黑龙江下游吉列迷地区设立东征元帅府,史载:“东征元帅府道路险阻,崖石错立,盛夏水活,乃可行舟,冬则以犬驾杷行(水)[冰]上,地无禾黍,以鱼代食”,忽
必烈特使硕德“乃为相山川形势,除道以通往来,人以为便。”[7]正是利用了元人开通的交通路线,明人才有可能在当年往返奴儿干地区。
前往兀良哈方向的萧尚都当年没有返回,永乐元年十一月二日,“兀良哈头目哈儿兀(反)[歹]遣其部属脱忽思等二百三十人来朝贡马,命礼部赐钞币、袭衣,并偿其马直”。这应该是萧尚都招谕的成果,太宗借此再次对兀良哈部阐明政策:“今仍旧制,设泰宁、福余、(孕)[朵]颜三卫,俾尔等统属军民,镇守边境,旧尝授官者,列名以闻,咸复之。若头目人等,前未授官,于今当授者,亦第其名来闻,朕即授之,俾世居本土,安其生业。”(《明太宗实录》卷二五,永乐元年十一月辛卯条)
永乐二年,明廷第三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其一为佟答剌哈,他在永乐元年的招谕行动后升为小旗,参加了永乐“二年”[4]138招谕的行动后,在永乐四年升为总旗,他出使的方向应该还是奴儿干地区;其二为董弼,永乐二年差往哈剌温地面招谕,回来后由正千户晋升为本卫指挥佥事[4]156,他出使的方向哈剌温地面,就是今天的大兴安岭[8]。这一年的遣使规模看来不大,所以在史籍中无载,只是在档案中留下了蛛丝马迹。
永乐三年,明廷第四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这在三个人的档案中有记载。其一为马噉答,他于洪武六年归附明朝,洪武二十年升为三万卫前所世袭百户,永乐三年因招到阿必察功升副千户[4]176。这个阿必察在实录中有记载,永乐四年二月,“嘉河等处女直野人头目阿必察等二十八人来朝贡马,命置嘉河、哈密、干[斡]难河三卫,兀的罕千户所,以阿必察等为指挥、千、百户、镇抚,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明太宗实录》卷五一,永乐四年二月甲申条)。其二为白撒里,他于洪武二年归附明朝,洪武二十九年充土军,永乐三年到不剌花等处招谕[4]272,永乐四年晋升小旗。其三为高阿剌甲,他因永乐三年招谕有功,永乐四年升为正千户[4]198。这里能够确证招谕黑龙江地区的就是阿必察任指挥的嘉河卫,其地在“今黑龙江省宾县东枷板河流域”[9]244,以此推测白撒里和高阿剌甲也当是与此相同。在《明太宗实录》中,永乐三年正月设立失里绵卫、虎儿文卫,二月设撒力卫,三月里朱棣“遣使赐失里绵卫指挥使绰鲁不乃、虎儿文卫指挥使也儿古尼等绮帛,时二卫新设故也。奴儿干卫指挥同知把剌答哈及兀者左卫头目木答忽等九十七人来朝,赐之钞币”[10],这是一条明确遣使的记载。失里绵卫地在“今乌苏里江与牡丹江之间,兴凯湖北一带”[11]。据此,明廷既然遣使到了松花江、牡丹江和乌苏里江流域,也可能就和奴儿干卫指挥同知把剌答哈一起再下行到了奴儿干。
永乐五年,明廷第五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这次的遣使仍然分为两个方向,其一是刘卯罕:“永乐五年五月,刘卯罕系三万卫前所流官百户,因差往哈剌温等处地面招谕回还,先次钦升本卫所副千户。”[4]155这是又一次前往大兴安岭地区招谕。其二是忽乞,他“原系兀里奚山卫女直,永乐五年蒙内官亦失哈前来招谕赴京,授指挥佥事回还”[4]208。这里的重点在于忽乞是由亦失哈招谕赴京的,时间是在永乐五年,这是有据可查的亦失哈第一次出使黑龙江地区,方向是黑龙江下游,因为永乐六年初设立的一批女真卫所大多是在黑龙江下游地区,应该是亦失哈这次招谕的成果。
永乐七年,明廷第六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据档案史料记载:“答剌,原系海西亦马剌卫女直,永乐七年招谕来降赴京,钦除指挥佥事。”[4]213这里的亦马剌卫亦作亦马剌山卫,地处“今黑龙江省巴彦县西集以北野马山”[9]247。再有就是佟答剌哈,他因永乐二年的招谕之功而在永乐四年升为总旗,接着参加“黑勒若招谕,除都指挥佥事”。据鞠德源先生的研究,“‘黑勒若’当是‘黑勒里’或‘黑勒尔’的讹写:黑勒里(尔)为黑龙江下游吉列迷各部所居之地。……可以断定佟答剌哈的‘黑勒若招谕’,就是到奴儿干地区招谕。……受命的时间当在永乐七年”[5],其理由就是本年奴儿干都司的设立。史载:永乐七年四月二十一日,“奴儿干鞑靼头目忽赖[剌]东奴等六十五人来朝,置伏里其、乞勒尼二卫,敷答河千户所,命忽剌冬奴等为指挥、千百户,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明太宗实录》卷九〇,
永乐七年四月癸巳条)。闰四月七日,在忽剌冬奴的建议下,朱棣“设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初,头目忽剌冬奴等来朝,已立卫。至是复奏其地冲要,宜(令)[立]元帅府,故置都司,以东宁卫指挥康旺为都指挥同知,千户王肇舟等为都指挥佥事,统属其众,岁贡海青等物,仍设狗站递送”(《明太宗实录》卷九一,永乐七年闰四月乙酉条)。这则记载反映的是明朝在设立奴儿干都司的同时,就在元代交通路线的基础上开通了到奴儿干地区的陆路交通,即“仍设狗站递送”。奴儿干都司的具体位置在“黑龙江下游,当黑龙江与阿姆贡河汇合口右岸的特林地方。特林下距黑龙江口约150公里,上距吉林船厂约2500公里”[9]236。
永乐八年,明廷第七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据《三万卫选簿》载:永乐三年曾往不剌花等处招谕而升为小旗的白撒里,又因永乐“八年,奴儿干招谕,十年,升总旗”[4]272,这明确表示是奴儿干招谕。马兀良哈在永乐元年因招谕而升百户后,永乐“八年招谕万户,升三万卫中所副千户”[4]187。再有“歹羊哈,永乐八年招谕赴京,钦升指挥佥事”[4]144。忽鲁答“永乐八年招谕赴京,钦除木束河卫指挥佥事”[4]207。不颜帖木儿,“永乐八年间招谕赴京,除吉河卫指挥佥事”[4]208。他们应该是这次招谕的成果,木束河卫的位置在“今黑龙江省汤旺河支流穆逊河流域”[9]263,吉河卫的位置在今“吉林省东丰县觉河流域”[9]246,可证永乐八年明廷遣使黑龙江地区由南向北的行程路线。
二
永乐九年,明廷第八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这次遣使实录无载,但是有《永宁寺记》的记载:“永乐九年春,特遣内官亦失哈等率官军一千余人,巨船二十五艘,复至其国,开设奴儿干都司。”[12]可证确实遣使到了奴儿干。另,《三万卫选簿》中的相关记载可以印证,如指挥使王廷相的四辈王景履历中载:“旧选簿查有……曾祖阿剌孙,原系奴儿干女直头目,永乐九年招谕赴京,除授指挥同知。”[4]142指挥使陈尚忠履历中载:“外黄查有:陈钺,奴儿干人,曾祖阿剌孙原系金牌万户,永乐九年赴京,除指挥同知。”[4]146前述的王平住,在永乐元年参加了黑龙江招谕野人的行动后,又因永乐“九年,奴儿干开设衙门,升指挥佥事”[4]149。前述永乐五年曾由亦失哈招谕赴京的忽乞,授与指挥佥事后回还,永乐“九年,又蒙招谕前来”[4]208。指挥佥事赵应奇的“始祖玉秃出,永乐九年招谕赴京,除副千户”[4]217。女真人“亦合加,永乐九年招谕赴京,除指挥佥事”[4]210。海西女真人你里乞“永乐九年蒙招谕赴京,除授本卫指挥佥事”[4]158。汉族军人王仲受“永乐九年抚谕有功,十三年升小旗”[4]197。碑刻史料和档案史料互证,相得益彰。
永乐十年,明廷第九批次和第十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我们这里之所以说永乐十年有两个批次的遣使,是基于对档案、实录及碑刻史料的综合分析。先说第九批次,这应该是在永乐十年的春夏秋三季进行的,相关的档案史料有达官指挥使康济远的始祖脱因不花,“永乐八年除今卫指挥同知,十年奴儿干招谕,升指挥使”[4]136。这里明确说的是“奴儿干招谕”。又,“必隆哈,原系海西随满河卫女直头目,永乐十年招谕赴京,除本卫指挥佥事”[4]201。他应该是这次招谕的成果,并在当年到了京城。《明太宗实录》永乐十年十月八日有一条:“辽海卫指挥王谨等百六十六人奉命招谕奴儿干还,赐钞币、表里有差。所招野人女直付羊古等,悉授督罕河卫指挥、千户等官,有言愿居辽东开原者,从之,循例给赐。”(《明太宗实录》卷一三三,永乐十年十月庚申条)这里明确说明王瑾是“招谕奴儿干还”,可证永乐十年第九批次招谕之行应该是在春夏秋之间,在秋末的九月回到辽东后入京复命,第九批次结束,因此有十月八日的“赐钞币、表里有差。”
第十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据《永宁寺记》中记载:永乐“十年冬,天子复命中官亦失哈等载至其国。自海西抵奴儿干及海外苦夷诸民,赐男妇以衣服器用,给以谷米,宴以酒馔”[12]。碑记中明确记载为“十年冬”,而且看望了“海外苦夷诸民”,即登上了库页岛。那么朱棣为什么在第九批次的使臣刚刚回来,就又在冬季遣使奴儿干呢?原来在永乐十年的八月,“奴儿干乞里迷、伏里其、兀剌、曩加儿、古鲁、失都哈、兀失奚等处女直野人头目准土奴、
塔失等百七十八人来朝,贡方物”,明廷据此“置只儿蛮、兀剌、顺民、囊哈儿、古鲁、满泾、哈儿蛮、塔亭、也孙伦、可木、弗思木十一卫”(《明太宗实录》卷一三一,永乐十年八月丙寅条),这里的囊哈儿卫地在“今库页岛西岸北部朗格里”,古鲁卫地在“今黑龙江中游左侧支流枯鲁河
(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对岸)流域”,满泾卫地在
“阿姆贡河口北岸的莽阿臣噶山”,哈儿蛮卫地在“今黑龙江口外南波波瓦河口附近”,塔亭卫地在“今黑龙江下游右岸塔巴赫附近”(以上五卫现在属俄罗斯境),可木卫地在“今黑龙江省同江县科木地方”,弗思木卫地在“今黑龙江省桦川县东北宛里城”[9]267-270。
如果做一“理证”推测的话,应该是王谨在春夏期间带船到黑龙江下游地区进行招谕,在接受明廷的招抚后,这些女直人的头目先期乘船到明廷朝贡,明廷因以设卫,而王谨稍晚在秋末回到明朝,所以才有十月八日实录中王谨招谕奴儿干还、领取赏赐并由朝廷给随他而来的女直野人授官的记载。由于新设立的几个卫最远的在库页岛,为了安抚他们,所以朱棣决定在冬天派亦失哈出使黑龙江地区。为此明廷在十月十五日,“置辽东境外满泾等四十五站,敕其提领那可、孟常等曰:‘朝廷(说)[设]奴儿干都司并各卫,凡使命往来,所经之地,旧有站赤者,复设各站,头目悉恭命毋怠’”(《明太宗实录》卷一三三,永乐十年十月丁卯条)。这是继续将元代的交通路线重新恢复,以便亦失哈使团通行使用。再说到辽海卫指挥王谨,在永乐十一年的《永宁寺记》中,刻有王瑾的名字,说明他也参加了第十批次的遣使。这里实际可能的情况是王瑾在十月八日领取了赏赐,经过简短的休整,就又随亦失哈踏上了巡视奴儿干地区的路途,或者是他在永乐十一年开江后又和其他中使率领船队航行到了奴儿干,因此在永乐十一年的碑记中,才会有指挥王瑾的名字。这里一方面明廷在库页岛上设置了卫所,另一方面又命令恢复旧有的站赤,再加上是冬天出发,所以这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只能走陆路,到黑龙江下游的狗站乘雪橇到达奴儿干。另外,从黑龙江口到库页岛也只有在冬季鞑靼海峡结冰后比较方便通行,如《元文类》载元世祖时征讨库页岛上的骨嵬人,“至元十年,征东招讨使塔匣剌呈:前以海势风浪难渡,征伐不到因、吉烈迷、嵬骨等地。去年征行至弩儿哥(奴儿干)地,问得兀的哥(乌底改)人厌薛称:欲征嵬骨,必聚兵,候冬月赛哥小海渡口结冻,冰上方可前去”[13]。史料中的“赛哥小海”即是指今天的鞑靼海峡,海峡平时“海势风浪难渡”,而当冬季结冰以后就可以通达了。所以碑记所说的亦失哈“自海西抵奴儿干及海外苦夷诸民”,正说明他们是在冬季出行。需要强调的是这是一次跨年的行动,亦失哈使团在永乐十年冬天出使奴儿干地区,在这里一直盘桓到永乐十一年建立永宁寺碑,即永乐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以后才返回明朝,他们不可能在永乐十年冬天来了之后再返回,又在永乐十一年再来到奴儿干地区。更可能的情况是亦失哈在冬季到了奴儿干和库页岛,开春以后就在满泾一带选择建造永宁寺的地址,盛夏时明朝的船队载着建寺的工匠和材料来到奴儿干,施工到秋季永宁寺完工,所以才有碑刻下面诸多落款的工匠名字。
永乐十二年,明廷第十一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在《三万卫选簿》中,指挥佥事赵文举的先人“羊哥,原系海西哈儿分卫女直,永乐十二年蒙招谕,起取赴京,除授本卫指挥佥事”[4]200。考《明太宗实录》,永乐十二年九月十五日有“女直野人头目阿路秃等百十五人来朝,设塔速儿河、五屯河、玄城、和卜罗、老哈河、兀列、兀剌忽、哈儿分八卫,命阿路秃等为指挥、千百户,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这里明廷设立的八个卫中有哈儿分卫,其地在“今黑龙江下游右侧阿纽依河口”[9]271-272,设立时间是永乐十二年九月,与档案记载相合。又,指挥佥事佟世勲的先人“虎鲁罕,原系女直头目,永乐十二年招谕赴京,除指挥佥事”[4]215。这里明确说的是永乐十二年赴京,应该是这次招谕行动的成果。考《明太宗实录》记载,在永乐十二年九月初一日有“奴儿干都司都指挥同知康旺等来朝,贡貂鼠皮等物,赐赍有差”的记载,十八日有“上闻弗提斤六城之地肥饶,命指挥塔失往治弗提卫城池,令军民咸居城中,畋猎孳牧从其便,各处商贾欲来居者亦听,仍命行在兵部榜谕之”(《明太宗实录》卷一五五,永乐十二年九月辛未条,戊子条)的记载。闰九月十二日有“命辽东都司以兵三百
往奴儿干都司获[护]印。先尝与兵二百,至是都指挥同知康旺请益,故有是命,且敕旺踰二年遣还”(《明太宗实录》卷一五六,永乐十二年闰九月壬子条)的记载。综合上述史实,笔者认为第十一批次的遣使还有在永乐十二年冬季出发的,走的仍然是陆路的海西东水陆城站。因为太宗发布护印命令的时间已是闰九月中旬,时间已近入冬,封江在即,船队行动已不方便,所以走陆路比较稳妥。
永乐十三年,明廷第十二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在档案史料中,前述的白撒里在永乐十三年去世,由“白都伦代充总旗,本年奴儿干招谕,升试百户”[4]272。
永乐十五年,明廷第十三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档案史料中永乐九年因参加抚谕而在十三年升为小旗的王仲受,又在“十五年奴儿干招谕,升总旗”[4]197。
永乐十六年,明廷第十四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前述的马兀良哈,“永乐十六年奴儿干公干,副千户升正千户”[4]187。这里“公干”是招谕行动的另一种表述。
永乐十八年,明廷第十五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档案史料中记载:“木当哈永乐十八年前往奴儿干招谕,升指挥佥事。”[4]167为此明王朝曾派刘清在今吉林省吉林市丰满区阿什村松花江两岸开设船厂造船,至今在阿什村松花江右岸的石壁上还保存着两处明代的摩崖石刻,摩崖石刻记载着永乐十八年、洪熙元年、宣德七年刘清领军到此督造船只的史实,这是接续永乐初期的造船活动,维修旧船并建造新船。
永乐十九年,明廷第十六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档案史料中记载,有富顺县人程海保“永乐十五年升小旗,十七年升总旗,十九年奴儿干招谕有功,宣德二年升试百户”[4]191。又有张效“永乐十九年奴儿干招谕,升试百户”[4]257。另,阿什哈达摩崖石刻刻于永乐十九年,说明在松花江造船以支持奴儿干招谕的活动在持续进行中。
永乐二十年,明廷第十七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档案史料载白都伦在“永乐二十年仍往奴儿干招谕,宣德二年升实授百户”[4]272。
三
洪熙元年,明廷第十八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明宣宗实录》在洪熙元年十一月二十日有“敕辽东都司,赐随内官亦失哈等往奴儿干官军一千五十人钞有差”的记载(《明宣宗实录》卷十一,洪熙元年十一月乙卯条)。明确说这些人是因为跟随亦失哈出使奴儿干而得到赐钞,按照明代的惯例,这种赏赐都是在完成任务之后给予的,反映的是亦失哈在洪熙元年确曾奉命出使。与之相印证的材料一是亦失哈侄子武忠的墓志铭中也有记载,“洪熙乙巳(1425),奴儿干梗化,命亦失哈招抚,公从之有功”(黎淳《黎文僖公集》卷十二);二是阿什哈达摩崖石刻第二摩崖中有刘清于“洪熙元年领军至此”[14]的记载,说明这次的巡边走的是水路,并在当年封冻之前返回了辽东都司,所以宣宗才在十一月里“敕辽东都司”赐钞。可见这次出使出发时是奉明仁宗之命到奴儿干地区宣告新皇帝即位,其时是在春夏之际,等他们回来时却是新皇帝已经去世,而由新皇帝的儿子又即了皇帝位,时间已到秋冬。
宣德元年,明廷第十九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在档案史料中,前述的佟答剌哈“宣德元年奴儿干公干,升都指挥同知”[4]138。镇江人耿旺“宣德元年奴儿干招谕,升小旗”[4]247。更重要的是《重建永宁寺记》明确载有“宣德初,复遣太监亦失哈部众再至”[12],可知宣德元年确有出使奴儿干地区的行动。考辽宁鞍山出土的“昭勇将军崔公墓志铭”中有崔源在“宣德元年,同太监下奴儿干等处招谕,进指挥佥事”的记载,冯永谦曾经谈道:“崔源墓志过去在《辽东文献征略》《辽阳县志》和《满洲金石志》以及《满洲金石志稿》上著录过。但所录碑文间有脱漏、错字和不识等,致使不能通读全篇。这次整理材料,设法找到原件,经仔细辨认,终于将墓志全文释出”[15],因此崔源的墓志文是经过一番考订的可信之作。罗
福颐在对墓志进行校录时谈道:“志称源以宣德元年同太监下奴儿干等处招谕,即重建永宁寺碑所载宣德初复遣太监亦失哈部众再至奴儿干事,故重建永宁寺碑末有源题名。”[16]罗福颐所言甚对,将亦失哈在宣德初年再至奴儿干的时间放在宣德元年是符合历史实际的。
需要强调的是:宣德元年的出使黑龙江地区是一次跨年行动,而且规模很大,这从宣德二年的实录中可以得到印证。宣德二年八月五日,“辽东都司(实际应是奴儿干都司)都指挥同知康旺、考郎兀等卫指挥佥事克彻、屯河等卫指挥佥事不颜秃、辽东东宁卫指挥金声等来朝进马及方物”,这说明出使黑龙江地区的亦失哈使团已经返回明朝;八月二十一日,“命奴儿干等处来朝野人女直头目者得兀为可令河卫指挥佥事、儹卜为弗提卫指挥佥事,俱袭父职;斡冬哈、僧住、可忙哈、帖木儿哈、傅剌察等俱为副千户,孟常、三哈、可里因答、忽亦思答、乃答、哈剌、脱欢、出忽失、塔加、塔什、哥里、忽失答、答必纳等俱为百户,赐赉有差”。这些来自奴儿干地区的野人女真头目,应该是随同亦失哈使团来到明朝的。在档案史料中有指挥使郎惟俊先“祖郎三哈,宣德二年招谕赴京,除授百户”[4]147,他很可能就是实录中所说的“三哈”,或许是实录在誊抄时把“郎”字丢掉了,也未可知。二十三日,明廷“赐……奴儿干都司都指挥同知康旺、考郎兀等卫指挥佥事克彻、屯河等卫指挥佥事不颜秃、东宁等卫指挥金声等钞、彩币、表里有差”(《明宣宗实录》卷三十,宣德二年八月庚申条、丙子条、戊寅条)。九月二日,宣宗“升辽东(实际应是奴儿干都司)都指挥同知康旺为都指挥使、都指挥佥事王肇舟、佟答剌哈为都指挥同知、东宁卫指挥使金声为都指挥佥事,旺等累使奴儿干招谕,上念其劳,故有是命”。这是因往奴儿干招谕之功而得到的提升。十七日,“赐往奴儿干及招谕回还官军钞,千户一百锭,百户八十锭,旗军四十锭,命辽东都司给之。”这里说的“招谕回还”,是事后的奖励。二十日,户部尚书夏原吉奏请“差往奴儿干官军三千人,人给行粮七石,总二万一千石,宜循例于辽东都司支给”(《明宣宗实录》卷三一,宣德二年九月丁亥条、壬寅条、乙巳条),得到宣宗批准,这里的钞和行粮,都是对亦失哈使团人员的物质奖励。而从这些记载中我们也了解到了这次出使的规模之大,官军达到三千人,应该是明廷巡视黑龙江地区人数最多的一次。对这些官军的赏赐一直迁延到十月份,十月二十六日,宣宗还“赐差往奴儿干[都]指挥佥事金声等官军钞有差”(《明宣宗实录》卷三二,宣德二年十月庚辰条)。另,在亦失哈侄子武忠墓志铭中载其“宣德丁未归,授锦衣卫百户”,这里说的丁未即是宣德二年,可以印证我们的跨年推测。焦竑《国朝献征录》中亦载“武忠,先女直人,宣德中遣使奴儿干,授锦衣卫百户”。正与墓志铭相合。
明廷第十九次遣使黑龙江地区之所以规模这么大,显然与明宣宗登基有关,遣使是代表新登基的皇帝前往奴儿干地区进行宣谕镇抚。这样的事在此之前亦有例证,如永乐元年,明太宗朱棣“遣行人邢枢偕知县张斌往谕奴儿干”,其时朱棣刚刚夺位成功,派邢枢和张斌前往奴儿干地区宣谕的目的也在于晓谕奴儿干地区各部落新皇帝登基的消息。洪熙元年也是如此。宣德元年的这次巡边,如果按照每条船四十人来计算的话,船队的规模应该达到七十五条船(当然这是推测,也可能最多只五十条船),所载的物资也更多,三千人在冬季分乘雪橇,可以到达很多夏季不容易行走的地区,这是东北亚水上丝绸之路和冰雪丝绸之路沟通边疆与内地的重大行动,标志着黑龙江下游地区与中央王朝巨大的物质文化交流。
宣德三年,明廷第二十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据《明宣宗实录》载,宣德三年正月初七日,宣宗“命都指挥康旺、王肇舟、佟答剌哈往奴儿干之地,建立奴儿干都指挥使司,并赐都司银印一、经历司铜印一”;两天后的初九日,又“遣内官亦失哈、都指挥金声、白伦等,赍敕及文绮表里,往奴儿干都司及海西弗提等卫,赐劳头目达达奴、丑秃及野人哥只苦阿等,嘉其遣人朝贡也”(《明宣宗实录》卷三五,宣德三年正月庚寅条、壬辰条)。此次遣使在武忠墓志铭中同样有记载:“戊申(1428),再随亦失哈往奴儿干,中道奉勅谕山后有功,赏彩币。”这里关注的重点在于“戊申”和“再随亦失哈往奴儿干”,戊申正是宣德三年,适足以和实录相印证。这次宣宗发布命令的时间是在冬季,所以相应的出使人员只能是走海西东水路城站的陆路。在宣德三年闰四月有一条记载:“赐纳剌吉河等卫野人女直指挥佥事沙隆葛等及原差招谕指挥佥事施者因帖木儿等一百人钞、绢、彩币、表里等物有差,以沙隆葛等招谕初至也。”
(《明宣宗实录》卷四二,宣德三年闰四月戊子条)笔者以为这可以作为宣德三年正月遣使的一个注脚,可能的情况是亦失哈使团在陆路行走的过程中随处招谕,有愿归附者就留下一部分人马领其入朝,所以才有“原差招谕”和“招谕初至”的说法,想必亦失哈也是在当年的秋季由船队接应回到了明朝。
宣德五年,明廷第二十一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史载宣德五年二月,宣宗“赐屯河卫指挥佥事都伦帖木并福余卫鞑鞑(靼)指挥佥事那米纳等五人钞、彩币、表里等物,盖都伦帖木赍敕招谕那米纳等来朝,故并赐之”(《明宣宗实录》卷六三,宣德五年二月戊子条)。这条史料说明,明廷是在任用少数民族首领进行招谕,这里的都伦帖木是“赍敕招谕”,这也相当于皇帝的特使,而且招谕的对象是福余卫的指挥佥事,反映出遣使的方向是兀良哈地区。宣德五年八月二日,宣宗“敕遣都指挥康旺、王肇舟、佟答剌哈仍往奴儿干都司,抚恤军民。又敕谕奴儿干、海东、囊阿里、吉列迷、恨古河、黑龙江、松华江、阿速江等处野人头目哥奉阿、囊哈奴等,令皆受节制”(《明宣宗实录》卷六九,宣德五年八月庚午条)。有人对宣德五年的遣使黑龙江是否成行表示怀疑,笔者认为应该是成行了,因为当时的八月虽已进入秋季,但还没到封江的时候,所以船队仍然可以从松花江往黑龙江下游航行到奴儿干,但是当年若想返回则无法实现,因此这应该是一次跨年的行动,即康旺等人应该是在宣德六年夏天回到了明朝。考《明宣宗实录》宣德六年六月载:宣宗“命都指挥同知佟答剌哈侄胜袭为都指挥佥事。佟答剌哈永乐中在边,多效劳勤,升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佥事,后升都指挥同知,于三万卫带支百户俸而卒。胜告袭,行在兵部言:都指挥流官,不应袭。上曰:怀抚远人,勿拘常例。特命袭都指挥佥事,仍食百户俸”(《明宣宗实录》卷八十,宣德六年六月癸丑条)。按明廷的规定:流官不得世袭,但是宣宗批准了佟答剌哈之侄佟胜承袭为都指挥佥事,这是一种破格的特批,一方面是怀柔远人,另一方面也是对佟答剌哈多年往返奴儿干地区辛劳的慰抚。值得说明的一点是:宣德五年八月宣宗派遣的三个官员是康旺、王肇舟、佟答剌哈,这证明当时佟答剌哈还是健在的,转年到宣德六年六月他去世而由其侄袭职,应该是和这次跨年行动的辛勤劳瘁有关,所以其侄才得到破格的待遇。
宣德六年,明廷第二十二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据档案史料记载:指挥同知李孟寅之始祖木当哈“宣德六年,又往奴儿干招谕,升指挥同知”[4]167。又,“木当哈原钦除指挥佥事,奴儿干招谕,升前职(指挥同知)”;再,“三万卫带俸指挥佥事咬失,玄城卫女直人,父阿鲁台,宣德六年招谕到京,除三万卫带俸指挥佥事”[4]220。这里有“往奴儿干招谕”,有“招谕到京”。显示这是一次完整的招谕行动,我们应该把它作为当年完成的一次行动。
宣德七年,明廷第二十三批次遣使黑龙江地区。据《重建永宁寺记》载,这次出使依然由钦差都知监太监亦失哈率领,“上命太监亦失哈同都指挥康政,率官军二千,巨舡五十再至”。此次到达奴儿干都司之后,亦失哈等人发现“民皆如故,独永宁寺破毁,基址犹存”,询问之后才知道是当地的吉列迷人将寺庙毁坏,亦失哈等并未惩罚破坏寺庙的土人,而是“体皇上好生柔远之意,特加宽恕”,并且对于前来拜谒的当地居民“仍宴以酒,给以布物,愈□抚恤”,出现了“于是人民老少,踊跃欢忻,咸啧啧之曰:‘天朝有仁德之君,乃有贤良之佐,我属无患矣’”的局面,由此可以看到亦失哈等人巡边的效果。对于残破的永宁寺,亦失哈委任官员专职负责重建,修庙塑像,且规模比以前更宏大,当地居民“无远近皆来顿首谢曰:‘我等臣服,永无疑矣!’”重建永宁寺工程完竣的时间应该是在宣德七年封冻之前,而刻石立碑的时间则是在宣德八年三月初一日,即碑记的落款“大明宣德八年癸丑岁季春朔日立”[12]。据此可知,这确实是又一次的跨年行动,即在宣德七年的夏秋季奉命航行到奴儿干地区后,虽然修建好了永宁寺,但立碑行动因冬季的到来而推迟到明年开春,所以碑文的落款是宣德八年三月初一。又据档案史料记载:前述王阿剌秃去世后,“王茂代役。宣德七年斡木河招谕,升百户;本年斡木河招谕,九年升副千户”[4]188。再据《阿什哈达摩崖石刻》载:“钦委造船总兵官、骠骑将军、辽东都司都指挥使刘清……永乐十八年领军至此;洪熙元年领军至此;宣德七年领军至此。本处设立龙王庙宇永乐十八年创立,宣德七年重建;宣德七年二月三十日。”[17]从这里可以清晰地了解明廷出使奴儿干的轨迹。
据《明宣宗实录》载:宣德六年十月,宣宗“命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使康旺致仕,以其子福代为本司都指挥同[知]。旺本鞑靼人,洪武间以父荫为三万卫千户,自永乐以来频奉使奴儿干之地,累升至都指挥使。至是,复命往奴儿干设都司,旺辞疾,乞以福代,故有是命”
[18]。宣宗发布命令的时间是宣德六年十月,武忠墓志铭也记载“辛亥(宣德六年 1431),复随亦失哈往奴儿干”,但是武忠归来的时间是宣德八年,即“癸丑归,献海青三百余,赏金织袭衣及彩币”(《黎文僖公集》卷十二)。这种出入的合理解释是,这次出使是在宣德七年进行,但是决定及准备工作开始于宣德六年(辛亥)康福获任之后。诚如前述实录的记载,宣德六年十月康福代为奴儿干都司都指挥同知,接过了宣宗“复命往奴儿干设都司”的使命。此前在宣德六年的六月,佟胜接替了佟答剌哈的职务,到十月康福接替了康旺的职务,奴儿干都司高层的人事变动之后,应该有一个交接准备和熟悉的时间,所以此次巡边应该是决定于宣德六年十月,成行于宣德七年的夏季,而武忠应该是在宣德六年获准参与其中,故此墓志铭将此次巡边的时间记载为宣德辛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正因为佟胜接替了佟答剌哈,康福接替了康旺,所以在《重建永宁寺记》中有康福、王肇舟、佟胜三人的名字。
结论
以上通过对史料的爬梳我们可知,明代在永乐、宣德两朝曾经二十三次遣使黑龙江地区进行招谕,反映出最高统治者对黑龙江流域的重视。正是在这样频繁遣使的背景下,黑龙江地区在永乐年间建立了165个卫、14个千户所、5个地面, 遂使整个黑龙江流域都纳入了明朝的版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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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罗福颐:《满洲金石志》卷六,台北:艺文印书馆1976年版,第562页。
[17] 李兴盛:《阿什哈达摩崖碑及其勒石者刘清》,《求是学刊》1988年第4期。
[18] 《明宣宗实录》卷八四,台北:中研院语言研究所1962年版,第1930页。
[责任编辑:修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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