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悲剧之美

《边城》不是一部悲剧，然而它却弥漫着浓厚的悲凉气氛，美丽中透露着悲凉，悲凉中展示着美丽。

边城有着如诗般的山水，有着近乎和谐的纯朴民风。然而即使是这样一种本应让人愉悦的情景，读到后来，却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悲凉的面纱，难以言尽的美和难以言尽的痛并存心中，于是我们不禁寻求根源。

沈从文生在湘西，他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浓烈而炽热的爱，然而世界上本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即使是湘西这么一个纯朴、灵动的地域，它内部仍然蕴育着许多不尽人意的故事：老船长的逝去，翠翠和傩送未果的爱情。完美是不存在的，这本是关于整个世界的永恒的悖论。湘西的美也由此散发着忧郁。而更主要的是，现代社会的元素不可避免地进入到凤凰，不可避免地破坏着原始的氛围。沈从文敏锐察觉到这种不可扭转的局势，他也只能是深深的无奈。汪曾淇说：“《边城》是一个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是的，沈从文为我们勾勒了湘西，一个即将逝去的湘西，一个美丽动人的世界，这便验证了鲁迅先生那句著名的判语：悲剧便是将美的东西撕毁给人看。湘西与外部在激烈地碰撞着，其背后隐藏的是城市文明与乡土文明的对抗，结果当然是后者的败落。我们且不说湘西正被“撕毁”，但那种原始文化的逐渐丧失的确是随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我们在欣赏着湘西的美丽时，其中的悲便也是我们无法回避的情愫。

我们可以解释从小说人物中感知到的极其复杂的悲美情怀。“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晒得黑黑的，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这样一个少女形象本身就已经给人强烈的美感，再看看她的言行：“我要坐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让爷爷满城打锣去叫我，点了灯笼火把去找我。”这稚嫩的话语更是给翠翠增添了几分神韵。谁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美丽的生灵，但却分明浸着一种悲凉。他笔下的女子似乎总是给人以“美丽的忧愁”。“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如此清丽、稚嫩的一个女孩最后也消融在淡如烟的悲剧氛围中。翠翠从生死契阔、会合无缘中悟出了悲，读者更是从美丽的梦幻灭为悲凉的现实中读出了悲。

沈从文总是强调“美丽使人忧愁”，事实上也许不是美丽本身使人忧愁，而是美丽的逝去使人忧愁。“黄昏照样的温柔平静。但一个人若体念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倘若这黄昏不美也罢，可偏偏由于它是美的，却已是黄昏，稍纵即逝。使人掩卷引起无言的哀戚。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摊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作家写人类痛苦或许是用微笑表现的。于是沈从文用极美的文笔写下了一个极大的悲哀。

《边城》是一部美丽的小说，更是一部优秀的美学作品。美不仅是愉悦的主观感受，美丽与悲伤的交融缠绵展现的是更深刻的人生。